父亲的背
罗秀燕
快“奔三”的我在父亲面前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。有一次乘父亲背对着我时，顽皮地将双手勾在他颈上，一下跃上他的背，撒娇地问：“爸爸，你还背得动我吗？”父亲一边拉着我的手，一边慈爱地笑着说“小心别摔着，爸爸老了，背一会儿还行”。听着这话，我赶紧从父亲背上跳下来，望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有点佝偻的背和过多的白发，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。
小时侯，尚不懂事的我总感觉父亲不爱我这个女儿，甚至相信他吓唬我时说的“你是从垃圾筒里捡来的”话。因为记忆中，父亲从不抱我，即使带我出去也只是牵着我的手，从不让我像其他孩子那样骑在自己父亲的背上，高高在上的浏览世间发生的一切，而理由只是“爸爸背不动，爸爸很累”。当时的我只有二、三十斤。
父亲第一次背我，是在我读高二时。一场小车祸，让我不能正常走路，为了不落下学习，父亲每天接送我上、下学。那时家在四楼，学校的教室在三楼，父亲就天天早晨把我从四楼背下来，再背上三楼，下午又从三楼把我背下，再背上四楼的家，整整一星期。而我每趴在父亲的背上时，就问：“爸爸，我重吗？你累吗？”，父亲回答我的总是那句“不累”。当时的我120斤。
记忆中父亲背我时间最长的一次当属我生命中最黑暗的那一年。我患上了存活率微渺的脑部恶性肿瘤，虽然手术成功了，但术后身体和心理的恢复才是关键。病体的虚弱使我只能卧床休养，虽然窗外阳光明媚，可是病床上的我只感受到冰冷的白墙和灰暗的世界。面对着我如同秋天的梧桐叶般随风飘零的身子和死灰般无神的眼睛，父亲总是回转身，用他宽广的背对着我，掩饰那焦虑的神情。这之后，只要天气晴好，父亲就背着我到户外呼吸新鲜空气。趴在父亲的背上，贴着父亲的耳朵，我总会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吟唱“世上只有爸爸好，有爸的孩子像块宝……”。在父亲的背上，我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。在父亲的背上，我看到了蓝天白云。在父亲的背上，我聆听到了鸟儿祝福的欢歌。在父亲的背上，我重拾了往日的快乐、自信。在父亲的背上，找回了珍爱生命的自我。那一年，父亲消瘦了，背开始驼了，两鬓的白发增多了，换来的是我的健康。
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儿子，也许是“隔代亲”的关系，父亲特宠他，常将他高高的举过头顶，让他坐在背上逗他笑。这时母亲看着这老少乐的画面，对着我儿子自言自语地说：“宝宝现在幸福了，像你妈妈小时侯，家里穷，外公为了让你妈妈每天喝上牛奶，做装卸工时，一次要扛二百多斤的麻袋，回到家累的骨头都散架了，哪有你现在这样啊……”一席话，打开了我胸中奔涌的对父亲多年来累积的情感之门，心里的滋味，已不是流泪和感动所能形容。我的父亲啊，直到现在，才明白为何当初二三十斤的我背不动，而一百二十斤的我你却背了整整一年也不累啊！你无私的伟大的父爱都汇集在女儿身上了呀！你的背，承载着多少生活的艰辛啊！你的背，为女儿撑起了一片广阔的天空！你的背，让女儿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！你坚强的背带我走出了生活的阴霾，走进了崭新的人生！
2005年11月